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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6章 春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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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氏的侄女到底在北府裏住下了,就跟袁氏住一個院子裏頭,每日澄哥兒去上房請安,袁氏都要把自家侄女叫過來,一道用了飯才放澄哥兒往學裏去。

院裏頭有眼睛的都知道她打的什麽算盤,可哪一個也拿她無法,她願意接了侄女過府來住,澄哥兒難道還能不去給母親請安?他若真起了這個頭,袁氏才有法子大鬧。

澄哥哥兒自進了北府就換了種模樣,他原來在紀氏身邊長大,縱是後頭又有了弟弟,下人們也不敢怠慢了他,他是長子,紀氏明潼兩個待他情分不同,跟灃哥兒不能同日而語。

可進了北府倒像是落到了冰窟裏,澄哥兒哪裏遇過這樣的事,下人也敢往袁氏耳邊嚼舌頭,捏著點錯處便能說出一車話來,早請安晚問訊,一天都斷不得,便慢個一刻袁氏就掛了臉,聽著話音處處是指謫他不懂規矩,還把紀氏也帶了出來。

連侍候他的人都是一樣,玉版蟬衣兩個原在東府哪個不巴結著,少爺身邊的書僮,粗活計根本不必沾手,自有人上趕著討好,到了北府倒要看人臉色,到這會兒才明白灃哥兒多麽艱難。

顏老太爺到底年紀大了,這個孫子養在他院裏也不能事事照看的到,索性老爺子心裏還有譜,尋常讀書還送到前頭去,顏麗章倒是動過這個心思的,叫他一句堵了回來:“是你兩個哥哥讀書好,還是你讀書好。”

顏麗章摸了鼻子不敢說話,回去卻又發起脾氣來,說甚個科舉不過讀死書的,偏把靈性一說拋到腦後,袁氏知道他事情沒辦成,一只耳進一只耳出,落後又自家想法子,總歸要叫這過繼來的兒子知道,誰才是這府裏頭作主的人。

袁氏的性子擺在那兒,澄哥兒怎麽能躲了請安不去,便是顏老太爺也說不得這話,顏老太爺還巴望著孫子能跟兒子媳婦親近起來,往後他百年了,總歸是兒子的依靠。

澄哥兒自來不曾在袁氏院裏用過一餐飯,如今卻按著點兒的去請他,澄哥兒先時還應,用了幾回飯他也覺得悖了禮數,到後來便說課業重,先生留了破題脫不開身去,除開早晚,午時那一頓就在學裏用了。

明沅幾個見過上房那一場官司,明洛回來了就笑個不住:“三姐姐真是絕了!”說著拿帕子掩了口就笑:“你且沒瞧見嬸娘那臉呢。”

可不是絕了,明潼都已經是定了親的人,雖還未及笄卻是大人了,再不能拿她當小姑娘看待的,紀氏一句話點了出來,明潼又接了話茬,再一問,這袁家姑娘竟比明潼還大了一個月。

紀氏摟了澄哥兒,他如今不能長來,也只四時節慶裏才能見著紀氏了,他見明沅還比見著紀氏更多些,灃哥兒開了蒙的,就跟他一個院子裏頭讀書,明沅常送些吃食點心去,天冷了要加衣,天熱了要打傘,若是得了閑也偶爾來接他,兩個在廊道上還能說得幾句話。

這番再叫紀氏摟在懷裏,澄哥兒倒有些尷尬,他早過了這個年紀,叫紀氏摟了一會兒就問:“怎麽不見官哥兒?”

紀氏看著他就笑:“他這會兒還在睡呢,小人兒覺多。”澄哥兒立時想起自家這樣大的時候,紀氏也是這麽說的,叫他多睡,從來也不拘了他定點過來請安,他眼睛一彎笑起來。

袁氏本就看不得澄哥兒同紀氏親近,又不是親生的,擺了這個臉作給誰看,可她身邊圍著一圈小輩,再怎麽也不能說難聽話,只招手叫了侄女過來:“這個是我大哥家的閨女,叫阿妙,我接了她來小住,她同你們年紀相仿,往後一處玩樂。”

正正經經的姑娘家要麽正在學管家理事了,要麽就已經定了親在繡嫁妝了,袁妙無事,明湘幾個哪一天都不得空閑的,也只明琇到現在還不曾學書。

顏麗章倒是想起來讓女兒讀書了,可明琇早就知道澄哥兒天天點燈熬蠟,只當進學苦得很,鬧騰著不肯去,袁氏護女心切,便推到了年後,嘴上還振振有詞:“姑娘家些許識幾個字不就成了,還指望著她讀書考舉中個女狀元不成?”

她說這些話,連明沅都替她臉紅了,卻不能不應,明潼笑一聲:“我雖不得空,妹妹便是有閑暇的,宋先生那裏,隔得三日就歇上半天的。”

她不說便罷,她說出來袁妙更是紅了臉盤,她已經大了,可澄哥兒還是個半大的小子,立在她身邊比她還矮了半個頭的,她自家知道來是作什麽的,可看著這麽個毛小子,哪裏生得出綺思來。

她自家心裏不襯意,卻怎麽強得過父母去,臊得沒了邊,再沒有這樣沒臉沒皮貼上來的,可她跟袁氏是親姑侄,父母親又已經是默許了,送了她來,就是叫她好好奉稱了袁氏,能把這事兒定下來,嫁進顏家便是再好不過的婚事了。

“正是呢,咱們得了閑便差了人去請,到時候可得來。”明洛接過口去,袁妙早就聽說這幾個都在上學,絞著衣帶子笑著點了頭。

“很是呢,她們姐妹平日裏也不得閑,來個親戚好叫她們也跟著松快松快。”紀氏讓卷碧尋了一付金鎖片出來:“倒是頭一回見你,這個只作見面禮罷。”心裏再不樂,規矩也不能錯。

紀氏只把她當親戚家女兒看待,說得一會子話,便催了澄哥兒進學去,澄哥兒垂頭坐著,她們說話,他連頭也不敢擡,聽見紀氏這句正巴不得,提了腳往外頭跑。

袁氏念著來日方長,只天長日久的處著,再把名分定下,一個隔了房的嬸娘還能搞什麽手去,自家可占著禮法呢,心裏這樣想,面上就帶了出來。

明洛一出得門就笑起來:“她倒是打得好主意。”明沅也笑著不言語,只明湘皺了眉毛:“我倒喜歡趙家妹妹的,這可怎麽好。”

明洛溜了一眼,還當是明沅告訴了明湘的,明沅卻偏了臉去看明湘,她心裏倒跟明鏡似的,彩屏錦屏卻是白擔心了。

“我看三嬸娘如不了意的,這一個跟那一個,差一頭呢。”袁妙除了是袁氏的侄女,旁的比著趙靜貞都還差了一頭去,人品學識上頭還不知道,只看趙家同袁家,便不能比。

一個官身一個白身,但凡是真個為著澄哥兒著想,也不會定這門親了。袁氏本來就是正經的母親,澄哥兒過繼了去,可是記在她的名下的,婚事上頭她很有說頭,卻偏偏打起這個主意來,這卻不是把把柄送到紀氏跟前。

縱不願讓紀氏插手,請了官媒人來,不拘是用顏順章還是顏連章的名帖,請了來一說家裏的哥想結親,官媒人心裏自有一本帳,哪家有合適的,兩家又襯頭,嘴皮子一碰就出來了,縱稍不如意,拿出來堵了紀氏的嘴兒,紀氏想要轉圜也絕非易事。

可她打的卻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,想著出去的那五百畝水田還能還回來,能再刮一層給娘家再好不過,把自家侄女擡出來,袁家女又怎麽跟趙禦史家的嫡出女兒相比。

紀氏根本懶怠搭理她,只看見她一個跳得厲害,還似模似樣的送了帖子過來,說要請明潼幾個過去擺宴。

紀氏捏了帖子便笑,夜裏就叫了幾個女兒過來:“你們明兒歇一天。”說著看了明沅:“明兒澄哥兒怕也不上學的,你把灃哥兒也帶著,我便不去了,讓大囡帶了你們去。”

袁氏知道說得閑了就請是客氣話,索性自家辦起宴來,連著梅氏那兒都送了一張過去,袁氏原來倒還精明強幹,是個當主母的,越是求子不得越是瘋魔了,梅氏越來越仙,她卻越來越俗,如今連體面都不講了,紀氏手頭這許多事,不耐煩堆積著倒去應酬她。

幾個姑娘眼睛一對,應聲出來,走到門邊聽見明潼在裏頭說:“去大廚房問問采買了什麽,明兒北府要了什麽去?”

明洛吐吐舌頭,壓低了聲兒:“三姐姐這是要打仗呢。”說完了又鼓了嘴兒:“這一季發的是天水碧的,同我一點也不襯。”北府請宴還是頭一回,不是相熟的人家亦或是頭一回請宴,幾個姑娘總是衣飾相同,連明潼都穿得一樣,明洛只當這回又要穿那一身了,叫明沅一下點住鼻子。

“你呀,怎麽好看怎麽穿,身上的首飾衣裳再不能素了。”明沅一向是最知紀氏心意的,便是明湘明洛不管嘴上說不說,心裏卻都明白,明洛一聽這話,掩了口就笑,倒是明湘,心裏喜歡趙靜貞的,可卻不願意踩了袁妙:“這,總不大好罷。”

明洛嘆口氣:“好不好,是咱們說了算的?我知道四姐姐心眼兒好,也得看對誰。”袁妙的衣裳簇新,首飾也是新打的,想是袁氏叫她換了來的,又不曾量了身做,裙擺衣袖長了幾寸,明洛眼睛最毒一眼就看出來了,卻不曾往那上頭想。

到得那一日,明洛的眼睛沾在明潼那身五彩鳳凰通袖襖裙身上,看看自家身上那一身,松一口氣,要不是明沅說那一句,她這會兒還穿著當季發的衣裳呢。

雖是去赴宴,也不能空著手去,明潼昨兒打聽的清楚,叫廚房裏備下春盤來,二十來人有拎著食盒捧著酒甕的,俱在門上等著。

紀氏往幾個姑娘身上一打量,微微點頭:“雖是親戚家,也得講禮數,別叫人背後說你們不知禮。”

連灃哥兒都穿著萬字錦地的藍綢衫兒,打扮得很是精神,他給明沅帶的常來上房,倒不怎麽怵紀氏,只乖乖站著牽了明沅的手,跟在幾個姐姐後邊往北府裏去,一路走一路拖了明沅的手問她:“我們是不是去二哥哥家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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